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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1月11日早上离开海口市马村港，经过两天两夜的航行，中间穿越中沙群岛和西沙群岛，于13日上午到达了南沙群岛—个岛礁，而且人们早就对那“珊瑚礁”、“礁磐”、“泻湖”、“高脚屋”等等充满了梦幻般的神往，都想第一个登上去亲眼看看那神话般的谜‘样的境界。特别是现在，在那浩瀚的黛临色的海面上，奇迹般地浮现出一片翡翠似的碧绿碧绿的海水，在碧绿海水的四周还由白色细浪镶着闪闪发光的银边，碧绿海水中央矗立着一栋洁白的水上楼堡，在朝阳的辉映下，远远看去，宛如海市蜃楼、仙山琼阁一样。哪一个不想早一点上礁去看看呵！可是，人们原以为登礁，就像前些天船往马村港的码头一靠，放下舷梯，就可以自由上下了。其实不然，这艘巨轮根本靠不上岛礁，它已在远远的深海上抛了锚。上礁的人必须从大船换乘小艇，才能驶上海水极浅的磐。如果潮汐的时间掌握得不准确，小艇可能在礁磐上搁浅，那时人们必须下艇，在水中推艇前行。要是碰上锋利的珊瑚礁划破鞋底，对不起，你就要尝尝咸咸的海水浸泡伤口的滋味了。即使这样，大家还是争着要登第一礁。两只小艇能容纳的人员是有限的，因此有些人这一次只好望礁兴叹了。
1月14日上午，“向阳红五号”到达巡视慰问团的笫二站——南薰礁的附近海面。谁料这时东北季风陡然增强，风力达7级，大海上波涛汹涌，白浪翻腾，据测，浪高2米，乘小艇登礁的安全系数已降到最低点了。领导决定先奔曾母暗沙，待从曾母暗沙返吲时，再上南薰礁。于是，上午10时，“向阳红五号”离开南薰礁海面，借着强劲的东北季风，一直向南驶去。
我们是在北纬9°向南航行，逐渐地接近赤道，气温陡然升高。乘飞机南下时，我们都穿着呢大衣和毛衣毛裤，还觉得很冷。而现在，船舱里闷热难当，我们只穿了背心裤衩，还不住地跑到甲板上去吹风。短短几天，我们从冬到了夏。仅气候发生了很大变化，海上景观也大不一样了。我们驶出琼州海峡进入七洲洋时，已觉得七洲洋风急浪高，而现在呢，相比之下那七洲洋的风浪已不在话下，眼下是一派深海远洋的淼淼浩瀚，一条条罕见的飞鱼竟然从洞开的舷窗飞进了舱位里。从地图上的经纬度看，我们的东边己越过菲律宾，西边已越过越南，处在西太平洋与印度洋之间的一片汪洋之中。
我站在前甲板上，双手紧紧握住铁栏杆，像摇篮里的一个婴儿，体昧着大海母亲怀抱的震颤与温暖。那海水已变得像蓝黑墨水一样凝重、深沉、不透明，然而，当它与船体相撞时，在一声轰隆巨响之中，它的色彩又是那么酌丰富、斑斓、绚丽。那凌空飞溅的水花，雪白、 ．晶莹、透明，接下来便是雪青色、潮绿色、碧蓝色的道道水纹，组成了一匹匹巨幅锦缎。使人觉得，这大涌大浪，跌下去，就是一道万丈翠谷；扬起来，就是一座喜玛拉雅雪山！在这一跌一扬之中，我们乘坐的这艘万吨巨轮，犹如一叶轻舟，时而被抛上浪尖，时而被推下涌谷。那滔天大浪铺天盖地般从船头覆盖下来，其势汹汹，猛不可挡，甲板上顿时漫过一片海水，我的浑身浸透。然而，我仍然没有回到舱里，双手紧紧抓住铁栏杆，眯缝着双眼，瞅着那大浪一次又一次从船头扑过来，任那海水一层又一层从头到脚把我浇个透湿一一你可能会感到奇怪：这是在干什么呢？干嘛像个小孩子一样呢？是的，我自己一时也说不大明白。我这是不是在体验着什么？抑或是在渴求着什么呢……
你们大概难以理解我此时此地的心境。我在问我自己，一个从戎40多年的老兵，为什么才第一次出海？难道不知道我们的大陆海岸线有一万八千多公里长吗？难道不知道我们除了黄土地之外，还有蓝色的国土吗？难道不知道我们祖先的开拓足迹早就撒满这蔚蓝色的航道吗？……海浪呵，更凶狠地抽打我吧，这样，我心里才会觉得痛快一些、舒展一些……
夜幕低垂大海，海上夜雾沉沉，同船的海南省海洋局局长陆夫才滔滔不绝地讲述起应该对海洋感兴趣的诸多理由来：什么生命的起源在海洋，，风雨雷电的家乡在海洋，人类需要的蛋白质在海洋，能源的未来潜力在海洋……他甚至像旧社会的测字先生一样对“海”字进行了拆析，说，你看这“海”字，不就是说“人的母亲是水吗”？我说的这些，都是每—个中国公民应该知道的常识。因为我们中国，除了有960万早方公里的国土，还有大片大片的领海。过去，就是因为我们对海洋的认识不足，对维护自己的海洋权益不重视，才使我们被动挨打，遭受凌辱。现在，应在海洋问题上来个猛醒。
舱外的风声涛声隆隆传来，听着陆夫才的这番议论，的确是上了一堂增强“海洋意识”的课，对我这个“旱鸭子”是那么的重要和新鲜！我说：“我们的国家还很穷，你要考虑到一点，我们往往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摇摇头，不同意我的看法；争辩说：“什么叫力不足？指南针，它是谁发明的?是我们的祖先。我们现在的 ‘力’，比起郑和时代怎么样?郑和可以用木船下南洋；比起郑成功时代怎么样？郑成功是用木船横渡台湾海峡，赶走了入侵的‘红毛鬼’。我们越是向海洋进发，我们就越有力，我们的“力”就越强；反过来，我们越是不重视海洋，对海洋兴趣不大，我们的“力”就强不起来……”
1月15日早晨，天空阴沉沉的，海上落着小雨。据说，距曾母暗沙还有90多海里的航程。风浪依然很大，大浪不时横扫甲板而过，甚至从舷窗溅进舱位。这一带海域的情况比较复杂，人们都冒雨到甲板上来，向海上望。这时，有一条外国拖船在我们右侧航行，样子挺怪，并排两个天蓝色的烟囱，白色的舰桥，桔红色的船顶，船舷上写着；SMIT -LLOYD114字样。“向阳红五号”拉响了高亢的汽笛，一声接着一声，但那条外国拖船没有反响。“向阳红五号”速度快，不一会儿就把它抛在了后边的风波浪中。
中午，小雨变成了大雨。大海上，除了汹涌的波涛，又加上瓢泼的雨注，雾气蒙蒙，海天浑然一体。“向阳红五号”主机的轰鸣声渐渐减弱下来，最后拉响了抛锚的铃声。原来，曾母暗沙已经到了。
我急忙走出舱位，走到甲板上，想看一看曾母暗沙的模样。我原以为，它也像前几天见过的渚碧礁、南薰礁一样，有镶着银边的礁磐和立在水中的高脚屋，但眼前除了无边无际的蓝澄澄的海水，什么也看不见。我正在诧异，陆夫才局长对我说：南沙群岛由200多个岛屿、沙洲、暗礁、暗滩和暗沙所组成，暗沙潜藏在水下，有的潜藏得很深，用肉眼是一下子看不见的。自古以来，我国南海的渔民就在这里捕鱼为业，对这里的地形地貌绘有原始的地图。三国时候，康泰在《扶南传》中叙述说：“涨海中，到珊瑚洲，洲底有磐石，珊瑚生其上也。”这涨海，指的就是南海。南宋《诸蕃志》中又说，南海之“东则千里长沙，万星石床（塘），茫茫无际，天水一色。”“千里长沙”指的是西沙群岛；“万里石塘”就是指南沙群岛。南沙最南端的曾母暗沙．南海渔民称为“沙排”。这里水浅处只有17.5米，下面是一片珊瑚礁辨．形状像个大纺棰。
我们提前于11时许吃罢午饭，等待天气转晴。一直等到13时，浮云散开，天气放晴，大海上顿时云蒸霞蔚，波光粼粼。在前甲板上，悬挂一面目晤五星红旗，红旗前面，两位海军少校威武地握枪峙立。在遥远的曾母暗沙上听国歌、看国旗，那心潮一下子像大海一样翻腾起来！在舰船上的人们，哪一个不在想：近百年来，列强入侵，几乎都是从海上打进我们陆地上来的；解放之前，我们几乎是有海无防，或者防而甚弱；我们固然是个和平、文明的大国，然而大而不强，甚至大而弱，不仅强国要欺侮你，就连小国也想咬你一口……我们必须面向海洋，开发海洋，坚决维护我们的海洋权益。
1988年4月七届人大一次会议决定将西沙群岛、中沙群岛、南沙群岛及其海域划归海南省管辖，我们就是根据人大的决定，到这里来进行巡视慰问的。他们讲话之后，开始向曾母暗沙投碑。此时风浪正猛，方碑溅起了一朵又一朵高高的浪花。它把670万海南省人民的心愿，把11亿中国人民的心愿，把千千万万炎黄子孙的心愿，一齐投入了波涛汹涌的南中国海里！
身旁一位海军上校告诉我，这儿的经纬度是：北纬3°57.3’，系经112°17.1’。水深：37米。
我急忙看了看手表，我要记住这个神圣的时刻：1992年1月15日13时30分。
甲板上一阵“祖国万岁”的欢呼声，惊得一群群飞鱼从浪中飞出来，又落入一片更远的浪中……
作者：冷昌成。来源：《椰城》2007年第03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