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国海自古以来就是我国人民从事生产活动的地区。30年代后期,日军南下,驻军务岛,使我国领土和人民受到蹂躏。日本投降后的1946年9月,我海军奉命配合广东省政府,收复南海诸岛,并设防驻守。我参加了这项有历史意义的工作,先是在海军总司令部筹划进军,嗣又率舰队远航出征,最后奉命驻守在西沙。
民以含为天 “民以食为天”。行军作战也要“大军未动,粮草先行”。1946年9月,当我们筹划进驻西沙、南沙群岛之始,首先想到的就是各岛孤悬海外,驻军的给养怎样解决?一是路途遥远,补给线长,运输不便;二是主、副食品要长期储备,有的可能要储藏几年;三是偏偏当地热带,气候炎热,却无冷藏设备。因此除粮食外,所有副食品都采用肉类和蔬果罐头、蛋粉和各种干菜、咸菜等。当年国内罐头食品不多,价钱也很贵,所以我们把驻岛人员的伙食比照当时舰艇人员的标准再提高一倍,以保障戍守人员的生活。除此之外,我们还供应一些活的猪、牛、羊和鸡、鸭,以及捕鱼工具、蔬菜种籽等等,以便进行饲养、捕捞、种植等试验,以发展生产,补充供给。这些措施对于保障远戍人员的生活,安定部队情绪,起了很大作用。后来发现,岛居生活中食品资源还是很丰富的,远非始料所及,裉多副食品可以就地取材,因材利用,给驻岛人员的生活带来不少乐趣。
成为野牛的黄牛群
进驻海岛之初,我们从海南岛购买了一批黄牛,每岛分到六、七头,设想是每月宰杀一头。事实上,在岛上生活很少想到要杀牛供食,所以牛都“节余”了,以致岛上就多出了这些“节余”牛:不仅如此,法国人、日本人在岛上占据时也留下了一些牛;海南黄牛体型不大,但是繁殖力很强,自由放牧在丛林之中,天然的饲草又很丰富,于是,用不了多久,就繁衍成群,桀骜不驯,这就成了野牛群。我们每逢要吃牛肉就持枪潜入丛林,像狩猎一样,打死一头,拖回来送进厨房,红烧、白煮,余下的牛肉还可以制成牛肉干、牛肉松。这些牛点缀了竹篱茅舍,几乎成了岛居的观赏动物了。 至于猪就不同了,猪栏里有大大小小十几头猪,按需要和实际来确定宰食,肥猪多了就宰了烧肉吃,小猪多了就烤来吃。大家聚而烧之,围而吃之,皆大欢喜。
海参鱼翅等闲物
南海是个伟大的水产宝库。
西沙群岛的海参是当地著名的海产品,种类有梅花参、白尼参、黑尼参、赤丛参等等。大的梅花参鲜活时,可长达一米,重十多斤,晒干之后仍有半斤重。但鲜活参不能吃,一煮,就全化成水了,只好望参兴叹。鱼翅也是名贵海味,它是鲨鱼的背鳍或腹鳍。鲨鱼是一种很凶猛的鱼,游速很快,不易捕捉。可是有一次战士们在诲滩上杀海龟,鲜血流入大海,不久就有几条鲨鱼结队向礁盘边拥来。鲨鱼的嗅觉极为灵敏,轻微的血腥味就足以引来鲨鱼。由此战士们创造了一种捉鲨鱼的方法:用一根麻绳,缚一个大铁钩,串上一大块海龟肉,或者猪、牛的肉,抛进大海,要不了多久,就有鲨鱼咬钩,拖上岸,总有六、七十斤重。战士们割下鱼翅,剥下鱼皮,晒干后都成为有用的物料。鱼肉送进厨房,有的鱼骨脆嫩透明,也是美味食品;头、尾、下脚和内脏,就成为饲料和肥料了。鲨鱼的肝脏很大,有人想是否能弄出鱼肝油来。就把鱼肝切碎,放在大锅里翻炒,最后取得一种淡黄透明的油一一就算是粗制出鱼肝油吧。也没有谁想去吃它。岛上有许多大的汽油空桶,洗净之后,就用来装鱼肝油。一年下来,积有五六桶,总重量在千斤以上。
粗吃海味,似同嚼错
海南渔民在西沙捕捞时,常把一种蚌蛤的开合肌割下来晒干,作为加工成千贝的原料。战士们闲暇时“赶海”,也学会去割制干贝,多的可以积聚到上百斤。这种干贝未经加T,鲜的也可食用。不过,味道并不鲜美。主要是我们缺乏这方面的“行家”,厨师也一般,驻岛的炊事员,大多来自两广和海南,做菜讲究清淡、鲜脆、生猛,所以一些粗制的海参、鱼翅、干贝等名贵原料,他们烧起来井不好吃。因此,我想起我国清朝初年的一位作家李汝珍,他写过一本著名小说《镜花缘》,其中说到几个航海家出海贸易,经过“君子国”。那里民风诚朴,谦恭礼让,品德高尚。其国盛产燕窝,但国人烧煮来吃犹如粉条,味同嚼蜡,所以价值不高。“白米一升可换燕窝一把”。于是这几位航海家用很低的价格收购了大量燕窝,发了大财。我们住在海岛上的人,却真实体会到吃着名贵海珍却味同嚼蜡,可谓无独有偶。西沙的大龙虾大的重达十斤,我们用大块虾肉做虾球,又用虾肉加点鲜嫩韭菜包水饺,这真是海岛美食。
特殊的体罚仪式 有一天,警卫排长报告说,有一个士兵私进库房,偷吃了几个水果罐头,应如何处理?这可是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早年老海军对士兵的惩处,有一种传统的体罚,叫做“力绳头”。方法是用一根长约1.5米的粗棕绳,一端打结,一端倒插花约半尺长,称为“绳鞭”,用来打屁股,就像从前打板子那样。这一次也采用这个做法。
执行时,一百多人按序列在操场上站队。值日官按照规定报告实到人数后,我先说了大家戍守海疆的重要,再说到同舟共济,同时指出私取食品的行为是扰乱了戍守生活的安定,事情虽然不大,但是性质严重,必须惩治。说完,我叫“某某人出列。”这时,队列末犀有四名全副武装的卫兵挟着犯错误的人齐步走到队列的正前方停下。我宣布对他所犯错误的处分:“重责二十!”
这时,全体官兵立正。一名卫兵上前摘下犯错误的人的军帽,捧在胸前,肃立在右侧,面向队列。这是因为按国际惯例,海军士兵的军装基本上都是水手装,而军帽上标有国名。我们当时的军帽上有“中华民国海军”字样,它代表着国家的尊严和军人的荣誉,不能随所戴的人受惩罚。另外三名卫兵则帮助受处分者伏卧在地坪上。然后卫兵们单腿跪下,两名在左右拉住受处分者两手,一名在脚后按住受处分者双足。由帆缆军士长执行处分,他站在受处分者左侧,右手握住绳鞭,左手执着鞭梢待命。我命令“执行!”绳鞭便从左向右抡起,对着受处分者的臀部打下去,只听见打结的鞭梢打在水泥地上“啪啪”作响,而落在挨打者腿上是很轻微的。这种古老的、象征性的体罚,虽然没有废止,却已很少使用了。当时我们身居海岛,环境特殊,不过借此来呼吁大家尊重集体共有的东西,制止私食的行为。
和平的海岛世外桃源
南海诸岛处在热带地区,岛屿一年四季,长夏无冬,林木繁茂,葱绿遍野。犹如一块块碧玉,漂浮在蔚蓝色的海洋之上。环岛珊瑚沙形成的海滩,洁白细软,像一条白缎带绕在碧玉周围。景色如画,令人心旷神怡。记得1947年5月,舰队从南沙太平岛返航,途经双子岛,遥望海天一线之间,一缕白光托着一块碧绿色陆地,海滩上三五株椰树高拂云天,一派宁静安适的气氛。我不禁心醉神迷。遐想绿树丛中如果露出一段红墙,“红楼一角绿云浓”岂非更富诗意?再点缀些袅袅炊烟,片片白云,真是世外桃源了。想到休闲后能住到南海小岛上来,那就是神仙不殊了。后来,我拟订过南海诸岛开发计划,把开辟旅游度假区列为一项内容。
1948年春,在我受任西沙群岛管理处主任约一年之后,我移居永兴岛,开始了驻岛生活。当时永兴岛四周有宽约50米以上的沙滩,西南方的沙滩更宽达100米,长约900米。晶莹细洁的珊瑚沙和珊瑚礁盘,沿着蔚蓝色的海水展开,成为一片美丽开阔的海滨浴场。我每次下海游泳,受到灼热的阳光和清凉的海水抚摩,常常流连忘返。沙滩上往往还点缀着几颗小小的螺壳,一个个小动物从螺壳里钻出来,慢慢地爬着觅食。一受惊动,立刻缩进壳里,尾巴先钻进击,而用两只螯钳,紧紧封住壳口。原来这是寄居蟹。
巡岛月下捉海龟 岛上守备,除派哨兵了望之外,还指定卫兵环岛巡逻。绕永兴岛一周约6公里。我有时也环岛巡视、检查。有时夜静更深,轻涛拍岸,似乎整个世界已经入睡,在微微打鼾。偶而传来一二声鸟叫,不是打破沉寂,反觉寂寥而空旷,使人万念俱息,似乎超尘脱俗,不在人间了。这时走向东北岸,不远的石岛上导航灯每隔5秒闪一次白光,显得特别亲切,它不仅是航行的指导,也是夜巡人的陪伴。
每当夏夜月光皎洁,正是捕捉海龟的大好时机。这时海龟爬上海滩产卵,大多在岛的西海岸,因为这里的沙滩离礁盘边缘最近。战士们沿岸巡逻时,总要找寻一下海龟上岸的足迹。见有双向的脚印,说明海龟已经产卵完毕,又回归大海了。这时可以在向内足迹的终端挖出埋藏很浅的龟蛋,有时一窝可多达五、六十个。龟蛋大如乒乓球,是一种很好的食品。如果看到单向的足迹,说明海龟仍在岸上。就守候在附近。不久,海龟产卵完毕,要爬回大海了,人们就上前把它翻过身来,使肚皮朝天,这样,海龟就无法自己翻身爬走了。有时一夜可以捉到三、四只大龟。待到第二天,战士们把打算杀来吃的海龟抬回厨房,其余的就把它翻转身来,任它自己爬回大海。这也是倮护水产资源的一种措施吧。
岛正宠物--猎狗 岛上丛林中还活跃着一群猎狗,长腿细腰,两只大耳朵垂到嘴边,全身白毛带着棕色花斑,尾巴挺直。这是一种著名的猎狗,原产地德国,善于捕鸟,叫作Pointer。或者称为指示狗、猎鸟狗,性格温驯,机敏善跑。这是早年法国人入侵西沙群岛时带来的,月J永在丛林中猎鸟——正确点说是拾鸟。当鸟被枪弹击中后落入树林或灌木丛中,猎狗就钻进去把鸟叼回来。后来法国人走了,狗却留在岛上,逃入丛林,繁殖成群,和黄牛一样,成为岛上的“野生动物”。战士们从丛林中把小狗抱回来,有时大狗也跟着来了。经过精心喂养,它们重新得到人类的温暖,成为守岛官兵的宠物。战士们闲时逗乐,还进行评比,成为一项乐趣。当值勤巡逻时,后面总跟着两条狗,挺神气的。
不过这种狗习惯于热带生活环境,有人把它们带回大陆,往往一到广州就“水土不服”,生病死了。
法国人又来窥视 我们驻防在永兴岛,装各了九门2 5毫米的机关炮,环岛布置了十几处炮位掩体,射面可以控制全岛,但重点放在西南方,因为这里是登岛通道,所以安置了昼夜的了望岗哨。同时,实施环岛巡逻。在岛的西南方沙堤的后面是营房区。操场水泥地坪上高竖着一根长1 6米的旗杆,高悬圉旗。旗杆设置横桁,穿附着可以拉四挂信号旗的旗绳:旗杆上还装着无线电天线,通向报房。这些都是仿照军舰主桅装配的。1948年8月间一天,哨兵报告说,有一艘船,是法国军舰,向永兴岛驶来。我随即命令备战。立刻,军号吹响,士兵们站上炮位,正面的四门炮卸下了炮衣,炮管高扬。参谋和信号军士到岗,电台开机叫通南京和广州电台守候。这时,来船在礁盘外抛锚,是一艘约600吨左右的炮舰,舰尾挂着法国旗。我叫信号兵悬旗询问是什么船?有什么事?稍停,只见来船拉起一串旗,但来到顶又放下了。估计它是显示舰船代号,但又觉得不合适,便又放下了。半晌没下文。我又叫信号兵用旗呼叫它,如得到答应,就用旗语告诉他们:“这是中国领土,如果没事,就请离开。”半晌,仍不见动静,我们就拉旗叫该舰“立即离开!”同时,各炮位将炮口指向该舰,校正了距离。过了一会儿,见该舰起锚驶向西方。我们就解除了战备,并将情况向南京海军总司令部告。对于这次法国人的侦察窥视,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军容整肃、攻防有备的中国守军。 作者:张君然。来源:《椰城》,2007年0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