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我们结束了在迈阿密为期两年的训练准备回国。这一年,美国按照租借法案要移交给中国8艘军舰,由我们驾驶回国。
永兴舰回国后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代表中国正式收复曾被日本占领过的中国南海的西沙群岛。当时中国政府除向世界发出公告外,还决定将西沙主岛更名为“永兴岛”,将南沙群岛主岛更名为“太平岛”,以表彰执行收复任务的两艘主要军舰“永兴号”和“太平号”。
那年我26岁,是永兴舰首位副舰长。
我们永兴舰有六十来人,舰上很多水兵都是抗战中投笔从戎的大学生和高中生。我得先讲一讲这些军舰和学生军人的来历:
1944年,二战还没有结束,为了让中国海军配合美国进攻日本本土,担任护航任务,美国要移交给中国8艘军舰。因为抗战之初,中国军舰遭日本毁灭性打击,已经没有一艘对日作战的军舰。有些军舰炸毁了但炮还没毁坏,就把军舰上的枪炮拆下来,在宜昌支起炮架子,在重庆也支了炮架。
1937年,“七七事变”后,中国海军在江阴要塞自沉军舰,封锁了江面。(8月12日至29日,中国自沉35艘军舰和商船,以阻日舰逼近南京——编者注)本来是想炸毁日本军舰,但是行政院机要秘书王俊是个汉奸,他把这个信息先告诉了日本人,后来日舰全跑了。总之,中国海军当时已没有能迎战的军舰了。
太平洋战争开始时,中国海军一艘军舰也没有了,全被炸毁了。中国派军官到美国去参加太平洋战争,1944年在重庆考试,我就考到了美国去。因为我们是军官毕业的,所以不进正规学校,而是到迈阿密海军基地训练,然后到对面古巴的关塔那摩实习。关塔那摩是古巴很好的港口,被美国强行租借去了。在美国学了两年,1946年我们就开着军舰回来了。
中国在1944年征招了1000名青年参加了盟军海军,我是其中一员。和我同时参加盟军海军的,除了我们马尾海军的军官和学员,还有社会上各大学的大学生,也有中学生。大学生参军保留学籍,打完仗还能继续回学校读书。这1000名中包括几十名军官,其他都是学生,一同被派往英国、美国学习相应的课程并接收8艘军舰。学生学的是当水手。
英国也送给中国两条大舰,当时中国最大的军舰重庆号,就是英国送的。重庆号回来比较晚。
1946年4月,8艘军舰从关塔那摩港启程经巴拿马运河回国,6月下旬到达上海吴淞口,然后进南京,接受整编。整编以后再返回上海江南造船厂例行检修。
回来的时候,我是在太平舰做舰务官,相当于船上副舰长之下的总管。回国的路程是先到古巴,途径墨西哥、巴拿马、夏威夷、关岛、东京、回到上海,再到南京下关。
10月下旬永兴号在江南造船厂完成检修,就接到海军军部命令,与太平、中业、中建四舰同往南海,接收南沙群岛和西沙群岛。这项任务是根据《开罗宣言》和《波茨坦公告》来的,中国政府要收复被殖民主义者占领的领海。
林遵上校任总指挥,姚汝钰为副总指挥;林遵老师,我当学生时他是我的大队长。林遵坐镇太平舰,率中业舰收复南沙群岛;姚汝钰坐镇永兴舰,率中建舰收复西沙群岛。永兴舰舰长是青岛海军学院毕业的刘宜敏,是我在美国的同学。我被升职为永兴舰任首副舰长。
10月29日,四舰从吴淞口出发,11月1日到虎门。在海上时,蒋介石生日的时候,船上还加了菜。
由于南沙海域风暴等气象原因,中间等待了一段时间,后来不再等与太平舰的约定时间,我们永兴舰和中建舰就先驶向西沙。
我们在到达永兴岛之前,先是巡遍了群岛的大小岛屿和礁石、浅滩,然后才在永兴岛登陆。
西沙群岛上最大的岛将以我们这艘永兴舰的名字命名,在接收之前,南沙和西沙一些重要岛屿已经命名过了。
11月24日来到永兴岛,在离岛约200米处抛锚放救生艇,我们把碑抬上了永兴岛。碑上面就三个字“永兴岛”。永兴岛是西沙第一大岛(1.68平方公里),半个小时就能走完。岛上没有人影,只有一条狗,它见到人,尾巴能弯过来像个指针,有人告诉我这个品种叫pointer(指针)。
永兴岛在二战中被日本人抢走,接收永兴岛仪式是29日,在这里鸣放礼炮立主权碑,主权碑有半米来宽、一米来高,四个人能抬得起。不是很大,后来他们给我看的照片,好像又换过。当时碑不能太大,是救生艇把碑弄到岛上去的,珊瑚礁可能把它搁浅。礼炮就是舰上的炮,我们立碑的这天,由外交部向世界宣告,西沙群岛现已回收。
这次还有一个岛被命名为“中建岛”,另有一个岛是一艘登陆艇艇长的名字,他登陆时就把那个岛的名字用自己名字命名了。他不是马尾的,是电雷学校毕业的,后来到了台湾,还写过文字说起这个经历。
西沙群岛主岛永兴岛、南沙群岛主岛太平岛是从日本人手里收复的,在二战之前,法国人占过。南沙西沙以前都被法国人占去过,就在我们走了之后,法国人还把我们留在岛上的一个班的海军陆战队赶到越南去了,后来就把人遣散回家。
中建岛除在岛上树立更换岛名后的碑石,以记载收复情况外,还在岛上建起营房以供驻岛守军居住。
在这些岛屿上有多处留下中国渔民曾在那里居住过的踪迹和所挖掘的水井、所修建的小庙。除在南沙群岛的太平岛上遗留有被炸毁的日军在占领期间所建的住房外,没有看到任何外国人曾在这岛屿上居住过和活动过所留下的痕迹,没有开矿的印迹,也不像太平岛上有运矿的铁轨。永兴岛就没有开发过,除了鸟粪我没有看到其他东西,也没有水井。无可辩驳的事实都证明了这些岛屿是中国人最早发现和长期使用的。
在1988年收复南沙和西沙群岛42周年的一次纪念活动中,我说过这样的话:42年前我曾亲身参加收复西沙和南沙的工作,我巡航过的南沙群岛的太平岛正由在台湾的中国人所组成的军队坚强地驻守着;而西沙群岛主岛永兴岛以及这一群岛的所有岛屿正由在大陆的中国人所组成的军队坚强地驻守着。这种情况正如古语所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可见尽管目前海峡两岸的中国人还存在着一些分歧,但在保卫祖国领土完整的大前提下,还是能够做到同心协力、共御外侮。收复西沙后,我们马上又往岛上派驻了人员,因为要施工,建电台,这里没有淡水和食物,还要搬生活物资。驻人是为了守虎门,占住永兴岛就能守住虎门。
接收了永兴岛之后,我们又去了收复后的南沙和西沙其它岛礁巡航,在南沙群岛上我还拣到了永乐年间的钱币。(1947年)1、2月间,我们还到了曾母暗沙。就是收复以后,各群岛再全部巡航一遍。
永兴舰在广州驻守了一段时间,一直守到7月,以保持与西沙、南沙群岛的联系,负责给西沙、南沙群岛各驻人的岛屿送给养,在南中国海巡逻,执行保卫南疆的任务。
李景森/口述,杨东晓/采访整理 来源: 《看历史》2011年7月刊
|